環保促發展系列報道(1)|“騰籠換鳥”做更有價值的事 廣州增城區新塘鎮以環保促發展的實踐樣本
生態環境保護與經濟發展,兩者是否命中注定就是相互矛盾的,環境保護能否對經濟發展起到積極作用?在這方面,廣州市增城區新塘鎮雖然只是一只“小麻雀”,但這里正在發生的實踐可能在全國都有典型的樣本意義。“低端產業關掉以后,我們未來的發展空間是很大的,這些騰出來的土地可以做更有價值的事情。”增城區發改局總經濟師朱建輝說。
11月21日,增城區富士康第10.5代線顯示器全生態產業園項目現場,很多廠房的主體工程已經完工 馬維輝/攝
中央環保督察組點名要求整改,76家污染企業一年之內被關閉,直接間接經濟損失高達80多億元,規模以上工業產值倒退1/3……這一系列的事情,就發生在全國“百強鎮”——廣州市增城區新塘鎮的身上。
看起來,這似乎又是一個“環保影響經濟”的案例。但在11月21日,面對媒體采訪時,當地鎮長卻喊出了“騰籠換鳥”的口號,他們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關閉76家污染企業,既是國家去產能、強化環保約束的一個結果,也是順應本身的產業從低端粗放,走向高質量發展的一個過程,也是必然的過程。”增城區發改局總經濟師朱建輝如是表示。
生態環境保護與經濟發展,兩者是否命中注定就是相互矛盾的?環境保護能否對經濟發展起到積極作用?在這方面,新塘鎮雖然只是一只“小麻雀”,但這里正在發生的實踐可能在全國都有典型的樣本意義。
要知道,早在2016年4月,原環保部就印發了《關于積極發揮環境保護作用促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指導意見》。其中明確指出,環保供給側改革的實質是發揮環境保護作用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促進的作用,通過打好大氣、水、土壤污染防治三大戰役,積極促進經濟結構轉型升級,提高經濟發展質量和效益。
關停76家污染企業
新塘鎮,西鄰廣州市黃埔區,向南與東莞市隔東江相望,是廣州市增城區的工商業重鎮,在“2018全國綜合實力千強鎮”中排名全國第四,也是廣州地區唯一進入前100強的鎮。
2014年以前,增城區最大的支柱產業是牛仔服裝產業,占比全區規模以上工業產值的近40%。但隨著城市發展,周邊居民區越來越多,漂染企業工業廢氣問題越來越突出。到了2016年12月中央環保督察期間,漂染企業集中所在地——新塘環保工業園被重復投訴了31宗,占了整個增城區交辦案件的26%。2017年4月,該工業園被廣東省委政法委、省綜治委掛牌整治。
隨后,新塘環保工業園整治工作被列為了全區的“1號工程”。經過梳理,該園區內共有牛仔服裝洗水漂染企業68家、油庫企業8家,總計76家,計劃分“三步走”進行停產。
“這其中,76家企業指的是有76座廠房,實際上由于分租等原因,這個工業園內共有經營主體289個,工人近4萬人。”新塘鎮鎮長潘國表示。
為了降低“急剎車”帶來的損失,這76家企業的停產分了“三步走”來進行。2017年9月10日,5家油庫率先停產;2017年12月31日,18家手續不全、生產條件較差,又已完成“圣誕訂單”的企業也隨之停產;到了2018年2月10日,最后一批,也是最大一批的53家企業,在春節前給農民工發放完工資后,也正式宣告停產。
在這一過程中,增城區堅持“梳堵結合”的處理辦法,一方面三次組織企業代表赴廣西玉林市對接產業轉移事宜,另一方面積極為失業工人辦理失業登記和免費提供就業服務,先后舉辦了2期專場招聘活動,提供就業崗位1435個。
截至今年2月10日,新塘環保工業園的整改任務已全部完成,76家污染企業停止了排污。
停產帶來劇烈陣痛
如此大面積的停產,給新塘鎮帶來的是劇烈的陣痛。
一位名叫周偉健的企業主告訴《華夏時報》記者,企業停產以后,原有的廠房都要轉型升級,但這需要一定時間。新企業進來之前總有一定的“空檔期”,在這期間的土地的租金還要照付,少數留守工人的工資也要照發,這些損失都得要他們自己來承擔。
新塘鎮常務副鎮長羅明也表示,76家企業的停產,直接導致新塘鎮規模以上工業產值減少了30.59億。同時,上下游受其影響共同停產的還有73家企業,也導致規模以上工業產值減少了33.71億元。再加上受此影響減產的企業,又減少了10.5億元的工業產值。三項加起來總共有74.8億元之多。
“洗水漂染是整個牛仔制衣產業中一個很重要的中間環節,涉及到前面的紗線漂染,以及后面的成衣洗水,因此對上游、下游都會造成直接的影響。”潘國表示。
此外,上述74.8億元還只是今年前10個月的數據,再加上剩下2個月的,羅明預估全年新塘鎮規模以上工業產值會減少80多億元。對比去年245億元的數據,這意味著今年的降幅將達到32.65%,接近三分之一。
“從直觀數據來說,環保工業園的關停肯定對經濟有很大影響,造成今年的直接GDP損失大概在30-40億元之間。”潘國說。
代價雖大 但在居民眼中值得
花了這么大代價去治污,到底值不值得?在當地居民的眼中,這筆賬是值得的。
吳彩云居住在離新塘環保工業園不遠的新世界花園小區,她是湖南永州人,孩子在廣州上班,2008年在新塘鎮買了房,她來這里是為了幫孩子照看小孩。
2009年剛搬來的時候,吳彩云對這里的環境很不適應。空氣中總是彌漫著一股酸臭的味道,那是漂染廢水的氣味。屋外還經常飛來一個個“黑中帶白”的絮狀物,像毛毛蟲似得,那是制作牛仔布產生的棉絮,每次掃地家里都是厚厚的一層,讓吳彩云連窗戶都不敢開。
“當時我們就經常投訴,還出去拉過橫幅。直到2017年4月以后,這些工廠才慢慢關了,空氣好多了,‘毛毛蟲’也沒了,我在這住得也安心了,不像以前總是想回老家。”吳彩云說。
差不多與污染工廠關閉的同時,她家附近的廣州地鐵13號線也開通了,環境改善,交通方便,使得周邊的房價一下子上漲了很多。2008年吳彩云買房時,該小區的房價還只有5800元/平,2017年前逐漸上漲到1萬元/平。到了工廠關停后,房價一下子沖上了2萬元/平,上漲了一倍。
“可能別的地方房價也漲了,但漲得沒我們這么多,我覺得房價上漲和污染治理還是有關系的。以前這里臭氣熏天,居民連門窗都不敢開,人家看房的都不愿意來。2017年4月工廠關停,房價就是那個時候漲起來的。”吳彩云說。
“騰出土地來做更有價值的事”
與居民不同,政府心里有另外一本賬。潘國表示,環保整改只是第一步,他們的真正目的其實是“騰籠換鳥”。
“國家層面現在提出要搞粵港澳大灣區,新塘鎮就位于粵港澳大灣區黃金走廊的重要節點,如果不騰出籠子,我們用什么去落實粵港澳大灣區的規劃?哪里有空間和土地去吸引更好的東西進來?”潘國說。
朱建輝也表示,新塘環保工業園的最高峰時期其實是在2011年,當時整個工業園的規模以上工業產值到達了480億元。從那以后,這一數字就逐年下滑,到了今年,規模以上工業產值已經下降到116億元,只有當年的1/4。
“主要還是市場原因,牛仔服裝產業本身就比較低端,生產環節粗放。加上這幾年新塘的人工成本、土地成本都在上漲,生產一條牛仔褲的利潤只剩下1-5塊錢了。所以工業園也一直在走下坡路,就算沒有環保約束,產業也會自我淘汰的。”朱建輝說。
在他看來,中央環保督察的意義,相當于一個催化劑,讓這個市場自我淘汰的過程加快了。本來可能要慢慢退出的,現在則提前了好幾年。
“低端產業關掉以后,我們未來的發展空間是很大的,這些騰出來的土地可以做更有價值的事情。比如,我們引進了富士康,以它為中心,為它做配套,將來可以形成一個新的千億級產業集群。”朱建輝說。
據了解,增城區富士康第10.5代全生態產業園區項目總投資600億元,是改革開放以來廣東省單體投資最大的項目。項目于2016年12月簽約,2017年開始動工,計劃今年11月份開始進行設備安裝,2019年8月完成設備調試并試產,2019年10月實現量產。量產后,項目年產值將達900億元,年納稅額40億元,圍繞該項目還將形成一個千億級的新一代電子信息產業集群。
11月21日,在增城區富士康第10.5代線顯示器全生態產業園項目現場,《華夏時報》記者看到,該項目的施工建設正在緊張進行當中,多個廠房的主體工程已經完工。增城區經濟技術開發區企業建設局局長李能堅表示,明年10月按計劃投產應該沒有問題。
除了這種方式,新塘鎮還引導園區舊有企業轉型發展,打造科技孵化器;主動出去招商,吸引優質項目落戶等,走緊湊建設、精明增長、綠色發展的新路子。
“在引進新項目的過程中,我們不搞‘饑不擇食’,一定要嚴格把關。”潘國說,“籠子已經騰出來了,如果又隨隨便便找來一只麻雀,那就產生不了多大的效益。我們更希望找一只老鷹進來,老鷹偶爾飛出去還可以抓幾只小雞回來呢。”
未來,新塘鎮能否蛻變成潘國所說的樣子,可能還有待于當地政府的努力和時間來證明。但可以肯定的是,新塘鎮“騰籠換鳥”的實踐,將成為全國其他類似地方的寶貴經驗與教訓。
原標題:《關停76家企業,工業產值倒退1/3 這個全國“百強鎮”怎么了?》
新聞來源:華夏時報 作者:馬維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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